比短信通知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，我就等在了八匹马广场。到了九点过十分，导游打来电话：“你到了吗？”“我到了呀，就在雕塑这，但怎么没看到车呀，我去那头看看，”我边说边起身，快速绕着小公园看了一圈：“我还是没看到你呀。”电话那头轻声说道：“我还没到呢。”

听到我的电话，身边四五个人都聚拢过来，询问我是否是去防川的。看了看他们的装备，都是游客，应该跟我是一个团的。“导游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吗？”全都表示没有。

又过了五分钟，一位拿着文件夹的女孩向我们这边走来。经确认，她就是我们的导游。“车呢？”“刚才在路上耽误了一会，马上就到。” 原来，车是从延吉开过来的，那边是始发地。游客分两拨，延吉一拨，珲春一拨。导游由珲春本地旅行社指派，跟我们这拨一块上车。

又等了十来分钟，车终于来了。

汽车离开珲春市区不久，就进入了丘陵地带。大约二十分钟后，汽车驶出丘陵地带，进入一片开阔的山间盆地。盆地的最南端是圈河口岸。过了圈河口岸，汽车再次驶入一段两山夹峙的河谷地带，旁边的河便是图们江。我们行驶的139县道是珲春通往防川的唯一一条公路。公路在图们江左岸，两侧都拉有铁丝网。“左边是俄罗斯，右边是朝鲜。”导游简单介绍了两句，其它的，磕磕巴巴，我也没听得太明白。

这段公路虽然仅有十来公里，走起来却感觉万分神奇。如此逼窄的领土，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版图上，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。途中经过一块路牌，我记住了这里的地名：洋馆坪。

车在“喀秋莎”雕塑前掉了个头，然后在一排简易平房前停了下来。“这里是张鼓峰事件纪念馆，旁边就是俄罗斯商店，大家可以自己进去看看。”导游没说太多，便安排大家下车了。

所谓张鼓峰事件，就是1938年，日、苏两国围绕张鼓峰、沙草峰这两个高地展开的一场军事战役。

这次的事件，还得从中俄《瑷珲条约》中的领土争议说起。

1858年，沙俄与清政府签订《瑷珲条约》，窃取中国大片土地。张鼓峰的隐患正是在这时候，悄悄埋下的。因为，在《瑷珲条约》的中文文本中，张鼓峰，被划定给中国，而在俄文文本中，则被划归给了沙俄。

9.18事变后，日本扶植伪满洲国作为中国东北的代理人。伪满洲国和苏联都根据各自的《瑷珲条约》主张张鼓峰是自己的领土。

1938年，苏军突然占领了张鼓峰，随后在山上构筑工事，布置铁丝网。日本派宪兵乔装成农民，到张鼓峰侦查苏军的布防情况和军事设施，结果被苏军发现。由于一名宪兵被当场击毙，日军以此为由，要求苏联撤军，却遭到苏联拒绝。

于是，日军率先发起攻击，并攻占了张鼓峰和沙草峰。随后，苏军发起反击，先后夺回张鼓峰和沙草峰的部分阵地。很快，苏、日双方签订了停战协定。

张鼓峰事件后，日军将张鼓蜂一带辟为禁区，强行将当地汉族老百姓迁走。苏军则不再顾忌有争议的土地，单方面将张鼓峰划为苏满界山。从此，中俄的边界，就划在了这里。

当然，中国也并非全无收获。那首流行了几十年的《喀秋莎》，就是张鼓峰事件的副产品。

从纪念馆出来，我们被直接拉到防川风景区游客中心。然后，在游客中心的公交换乘站，乘坐景区巴士前往土字碑。

土字碑的位置，在防川中国地界的尽头处。陪伴它的，是中国422界碑。本来，土字碑已被俄国人偷偷摸摸地挪到了沙草峰，是一个叫吴大澂的苏州人，力挽狂澜，将它重新移回这里。

为了获得远东唯一的深水不冻港——海参崴，1860年，沙俄与清政府签订《北京条约》，割占了乌苏里江以东的广大区域。沙俄的战略意图很清楚：首先是将中国势力完全排除在日本海之外，其次是与朝鲜半岛直接建立领土联系以增强对其影响力。从此，中国失去了吉林以北的全部沿海国土，连中朝边境图们江出海口都没能保住。

条约签订后，双方约定自乌苏里江口到图们江口设立包括土字碑在内的八个字碑，作为界碑。但在具体执行时，沙俄又不断耍小手段，擅改界碑的位置，将土字碑向内陆腾挪了上十公里。

1885年，清政府派吴大澂为钦差大臣到吉林督办边务，与俄方签署了《中俄珲春东界约》。由于吴大澂的据理力争，不仅收回了被沙俄偷偷侵占的国土，重新确定了边界界碑，使土字碑挪回现在的位置，而且争得了中国从图们江的出海权。

相对于被沙俄全部掠夺的土地，这一点点国土或许不值一提。但在那个任人宰割的晚清时代，能从谈判桌上拿回土地，这是唯一一次。所以，无论如何，吴大澂都值得被我们永远铭记。

看完土字碑，景区巴士将我们拉到龙虎阁。这就是防川风景区最著名的“一眼望三国”处。

要去龙虎阁10楼的露天瞭望台，电梯无法直接抵达，必须先直接上到11楼的室内观光区，然后再走楼梯下去。

登上瞭望台，游客们都争先恐后地挤到回廊转角处，与身后的美景合影。我的目光也不自觉地顺着图们江，搜索着大海的方向。

或许因为天气的原因，未能一睹天尽头的“一线海景”，但横亘在面前的俄朝铁路大桥，倒是分外显眼。站在俄朝的角度，这座横跨图们江的大桥的确是沟通两国的重要枢纽，但站在中国的视角，却是困扼在脖子上的一道屏障。中国图们江出海口复航事件虽具有里程碑性质，但象征意义远大于实质。想让图们江出海口对中国产生巨大的地缘和经济价值，目前看来，还遥遥无期。

导游在龙虎阁预留了一个半时辰。江风野大，高处尤甚，户外停留了二十分钟，便觉得通体冰凉。导游在阁内安排的游览项目除了“一眼望三国”，还有四楼的东北虎博物馆。看完“三国”，大家陆续下到四楼。我简略浏览了一圈东北虎博物馆，便出了龙虎阁，然后搭乘景区巴士返回了游客中心。

等了近一个小时，一对陕北的兄弟才姗姗来迟。人终于到齐后，导游宣布，下一站去往圈河口岸。

去往圈河口岸的途中，司机在吴大澂雕像处短暂停留，让大家拍照留念。再次经过那段神奇的139县道后，便到了目的地。这时候，导游告诉大家，圈河口岸是自费项目，想参观的游客，自行购票。

门票倒也不贵，还含有景区交通费。可到了圈河大桥跟前才发现，电瓶车交通距离还不足500米。有这个必要吗？

大家在桥头的界碑处下车，然后步行上桥。我这一路从丹东走来，看了太多的中朝大桥，对桥及对岸的朝鲜实在没太大新鲜感。但置身图们江上，俯瞰江景时，还是感觉值回了一半的票价。

看完大桥，重新回到大巴，同行带小孙子出游的老太太高兴地宣布，刚在圈河口岸办了个手续，明天一早就能去朝鲜一日游了。一对公务员夫妇听说只需要身份证就能办理，瞬间来了兴趣。可打听了一圈才发现，不适用于公务人员。

看看时间，已经下午两点多，导游终于通知大家，准备吃午饭。

团餐地点在敬信镇201省道旁的一家朝鲜族餐厅。餐厅坐落在一个小小的院落内，布置还算雅致。团友们都饿得够呛，菜一上桌，便是风卷残云。那对陕北的兄弟食欲大好，所有人都完事上车了，他俩还继续吃了四十五分钟。

最后一站是珲春红色文化博物馆，行程大约三十分钟。导游怕大家太过无聊，想活跃一下气氛，便要求所有人轮番唱首歌。这是我最恐惧的环节，直觉浑身汗毛乍起。一位大妈特意在手机上找好曲子，对着话筒放了三遍，终于还是没找到调，无奈放弃了。轮到我，委婉拒绝多次，导游还不依不饶，不惜拿话激我。见我态度坚决，才悻悻作罢。接着，她又主动提出，给大家讲个笑话。笑话选题失败且冗长无味，讲完了，全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。好在没折腾太久，巴士便停在了珲春红色文化博物馆门前。

参观完博物馆，我们这些珲春的游客被送回八匹马广场，宣告散团，剩下的人则随车继续返回延吉。

珲春的旅程算是告一段落了。过了今晚，我将告别吉林，第一次踏上黑龙江的土地。